文 | 音樂先聲
說攬佬是今年最火的 Rapper,一點也不夸張。毫無疑問,他是近幾年少數(shù)能自己給自己造蛋糕吃的人。
隨著《八方來財》《大展鴻圖》的接連爆紅,直接讓攬佬完成了本土說唱圈的光速升咖和華語歌手難以企及的國際化。今年 7 月 7 日,攬佬以月聽眾數(shù)突破 302.2 萬的成績超越周杰倫,登頂 Spotify 華語歌手月聽眾數(shù)第一名。最近,攬佬在 Spotify 平臺上的月聽眾數(shù)更是首次突破 500 萬,創(chuàng)下個人及華語音樂的新紀錄。
如此亮眼的海外成績,屬實難得。人民日報、人民網(wǎng)評更是將《大展鴻圖》與《哪吒 2》《黑神話:悟空》并列,稱為 " 中國大眾文化出海新范式 "。目前,攬佬已經(jīng)開始籌備在歐洲、澳大利亞地區(qū)的演出計劃。
拆解 " 攬佬宇宙 "
攬佬火了之后,江湖上就多了一大批 " 攬字輩 " 的模仿者。
他們以 " 攬 " 為姓,名也沿著 " 佬 " 的含義范疇,由大到小、由弟到妹不斷擴展。比如,攬大、攬小、攬中、攬弟、攬覺、攬妹,組成了抽象又荒誕的 " 攬佬宇宙 ",更被網(wǎng)友戲稱為 " 博攬會 "、" 海攬之家 "。
細看下來,攬佬宇宙中的這些模仿者的 level 還不太一樣,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其中一類屬于 " 啃佬族 ",專注于對攬佬外形的精準復刻,主打一個 " 形似 "。
比如攬妹、攬尾、攬中等,統(tǒng)一著裝為條紋 POLO 衫、膝上短褲,金鏈墨鏡標配出街,配上攬佬的招牌露牙商務笑。他們的主要陣地在短視頻平臺,拍段子、整活、剪輯復讀機,靠著高頻出鏡與精準拷貝,擠進流量風口,掙得一席跟風紅利。
以攬弟為例,他在對攬佬音樂的復制等同于無效遷移。在短視頻平臺上,攬弟的內容顯得用力但不自洽,更像是在復刻一套風格模版,卻始終沒能與自身氣質自然融合。
今年 6 月,他甚至發(fā)布了一首個人單曲《LanD》,整首作品仿佛是把攬佬的風格特征、旋律說唱、南部元素丟進 AI 模型后生成的低配版本,毫無亮點,也缺乏最基本的音樂完成度。從結果來看,沒什么流量,甚至還有點招笑,效果并不好。
他直接照搬了多首攬佬的作品《活絡油》進行改編,甚至把攬佬《八方來財》和蛋堡《關于小熊》結合起來,換湯不換藥,僅在個別詞句上進行微調,形式上維持高度一致,聽感上卻刻意制造差異感。
相對來說,攬小算是在攬氏家族中模仿到精髓,且復制的最真誠的一個。
他不僅復刻了攬佬的聲線與表演風格,更在歌詞文本、語調控制與編曲細節(jié)上完成了高度還原,某種程度上甚至展現(xiàn)出超越原型的水準。
整體看來,攬小的模仿或許算是攬佬宇宙中的天花板,但即便如此,本質上依然是一種風格模板的高質量再生產。而這也恰恰是當下中文說唱更值得關注的趨勢,快速復制的成功模式,成為短期商業(yè)化運作的最優(yōu)解。
在傳播的角度來看,這種具備高識別度、低理解門檻、強模因屬性的內容模板,是最理想的流量引擎。攬佬本人就是模板創(chuàng)造者,而攬小、攬弟、攬覺等人就是圍繞這一模板進行流量套利的實踐者。
當說唱成為時代放大鏡
攬佬的出現(xiàn),確實讓時代的文化拐點更加明顯。
他再次證明,華語說唱不必全盤照搬歐美風格,不必非得用英語混詞或硬卷技術,只要能抓住文化里真正 " 接地氣 " 的東西,就能做出屬于自己的表達。
說白了,就是先得有自己的 " 土 ",然后才能長出自己的 " 花 "。
事實上,近幾年大量帶有強烈地方文化氣息的音樂作品開始破圈,并且根據(jù)地域文化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特點,在說唱文化中表現(xiàn)的最為明顯。
最典型的如川渝說唱,其實這些年已經(jīng)發(fā)展較為成熟。從 " 土潮結合 " 的亞文化美學玩到極致,到昊昊 HOHO 等新生代 rapper 不急不吼,句句落地,用語言的鈍感與節(jié)奏的克制,撐起表達的分量。
去年,Asen 艾志恒的專輯《Life After Small Town》則把視角又轉向 " 我 " 本身,將自身楔進小鎮(zhèn)和都市的分割線中,把故事講述得真誠、赤裸、鮮活,結合方言讓川渝說唱的真實感,像是你坐在對面喝茶的人,順嘴講出的押韻日記。
這兩年,以佤族音樂為素材的元素也不斷被注入到 Afrobeats、Afrohouse、Amapiano、雷鬼、電子等風格之中。
比如在《新說唱 2025》中,歌曲《佤達亞》就展現(xiàn)出驚人的適配性,佤族傳統(tǒng)旋律中天然存在的反拍與切分節(jié)奏,與 Afrobeats 和雷鬼的律動邏輯近乎無縫對接。以及類似云南山林的恢弘合唱,仿佛為這種跨文化嫁接增添了某種原始的力量感。
此外,還有地區(qū)文化的互相融合,也非常有意思。比如在今年節(jié)目中翁杰、 Outtawave 的《街道熱》,將閩東文化與東北特色結合,就像耳帝所說,南北說唱分庭抗禮又珠聯(lián)璧合,聽起來洗腦又有趣。
西北就貼近黃土,寫好面子、講義氣的關中 " 匪 " 事;川渝就刻畫坐在火鍋攤邊的朋友,寫一首走心又 chill 的自我告白;福建各片,就寫沿海南方人走南闖北,出海發(fā)家的閩商精神;嶺南就寫珠三角的水泥地,寫經(jīng)濟騰飛,捕捉人們的都市夢核。
甚至還可以再往深處看,說唱音樂這種形式本就敘事感強,一旦和地方文化捆綁得夠深,很自然就會勾連起華語音樂里久遠但未曾斷裂的文化母題。
這些類型化的主題并不能概括這些藝術形式的全部,每一種地方戲曲與民歌也擁有極其多樣的表達層次與情感譜系,它們并非只有一個立場,一種敘事。
不同的是,如今音樂表達的底層范式其實已經(jīng)轉向,不再是預設命運的敘述結構,而是以 " 自我 "、" 地方 " 為中心的成長敘事。在強調本地特色的同時,音樂語言也更為口語化,甚至故意不修辭,表達者不再急于讓聽者感動,而是想讓對方共情。
如今,能夠抓住耳朵的音樂,不再講我要去哪里、我要干什么,不再試圖歌頌某種理想人生,而是記錄正在經(jīng)歷的真實片段,用更具時代氣質的方式,重新講述一遍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事,以及對歷史的理解。
結語
在內容生態(tài)中,最容易被商業(yè)利用的,恰恰是那些最具個性,但尚未被過度開發(fā)的創(chuàng)意形式。
短期來看,這種模式確實契合平臺推薦機制,也滿足市場對 " 內容快消 " 的需求,觀眾得到情緒出口,平臺獲得用戶活躍,創(chuàng)作者迅速變現(xiàn),三方共贏。但問題也正在于此,急功近利的內容復制,在帶來短期流量效率的同時,也極容易陷入長期的表達枯竭。
攬佬的風格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建立在本土文化語境、語言結構和表達語態(tài)的反差之上。然而,當這種表達方式被反復提取、量化、模塊化,甚至交由 AI 輔助生成時,它原本具備的 " 不可復制性 " 也隨之被削弱,受眾和市場也會被快速消耗。
說到底,華語說唱真正需要的,不是更快的復制,而是更慢的探索。如果都只想著怎么模仿攬佬,而不是怎么像攬佬一樣找到自己的表達方式,那可能又走進了另一個死胡同。
而中文說唱真正的活力,在于它總能不斷回到語言的土壤上,真正的價值也藏在講述者的立場里。中文說唱若要長出骨骼,必須從腳下的泥土中吸取鈣質,不能懸浮在算法的云端自我復制。
也許,所謂高級,不靠掌握多少技巧,有多像 " 洋哥們 ",或者復制的有多傳神,而是敢不敢面對真實,講述這個時代正在發(fā)生的故事,沉下去寫一首只屬于 " 我與這個時代 " 的歌。